“其实，“他的喉头上下滚动，缓缓阐述案件的真相：”也可以说，这件事有李恩惠的参与，她妈妈的死，和她并非毫无关系。“他喃喃地说着，像是在低语，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，这是一种对死者的尊重。
“她确实差你一分，她知道后非常崩溃。具体是怎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，我只知道她非常崩溃，她的母亲也非常崩溃。“
“李恩惠一直生活在让人窒息的高压生活，她的父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，一直以来她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。母亲很严格，大多数时间都要求她能考第一第二，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‘只有我们娘俩，你要是不好好学习，我也不活了。’她经常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挟李恩惠，李恩惠为此只能不断努力，不停地向上爬。对于一个儿童青少年来说，她早就度过了无忧无虑的时候，所有的这些应该是彩色的、缤纷的时刻，于她不过是黑白的、灰暗的、一日复一日重复乏味的单调生活。“季得先苦笑一声，他眼底划过痛苦的颜色，轻轻摇摇头，像是在回味什么，从桌上取过半瓶可乐，猛地喝了一大口。
“两个人相依为命，母亲对她的管教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，什么事情都要求她事无巨细的陪伴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她来到我们学校，进了最好的班。你应该有注意到，她高二的成绩还是不错的，大概你们班二十名吧，虽然不算顶尖，但是咋实验班能排到这个位置，一直保持下去，TOP院校是没问题的。“
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？“王宪狐疑地看着他，适时提出疑点：”你平时是这么说话的吗？感觉不像啊。“
“确实不是我说的，但是等我说完好吗。“
李泽睿安抚似的拍了拍王宪，示意他安静，季得先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，很快继续讲下去。
“但是她的母亲还是不满意，她问她为什么没有考得更高，问她为什么以前是第一第二现在反而不行了。于是每天既要打工挣钱养家，还要辛苦学习的李恩惠忍不住了。你可能注意到了，她后来的成绩越来越差，因为离高三也越来越近，到后来甚至要担心升学考的问题。“
“然后你来了。李泽睿，你的到来一开始并没有对她造成威胁，可以说，你一开始甚至不在任何的实验吧同学的眼里。“季得先眼里闪过抱歉的神色，李泽睿大度地摆摆手，示意他自己不介意可以继续讲下去。
接收到指示的季得先点点头，自顾自地说下去：“可是因为你后来的努力，成绩也一路高歌，好几次甚至有学得好的学科突破前列。她开始慌张了，因为在家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。“
“她的母亲，死于中风，你也知道吧。“话锋一转，季得先声音暗哑，像是在嘲讽什么，但他恢复得很快，神色自若地继续说：”她得母亲知道了你的事情，最重要的是你成绩的进步，也知道她现在的成绩，可能甚至连升学考都过不了。俩人大吵一架，母亲中风了。“
李泽睿沉默地听着，整间休息室都很安静，除了空调冰箱家电的运转声，只剩下季得先潺潺如流水般讲述的声音，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，甚至身体往前倾，保持一个随时都在的状态。
“结果你就知道了，她没考上，母亲对她很失望，中风更加严重。“这时季得先脸上的嘲讽更加明显，李泽睿忍不住抽气，王宪把她拉向自己，轻声安慰。这些被季得先尽收眼底，但他没有太多表态。
“就这样吗？那那个视频呢？她是怎么拿到的。“李泽睿尽量保持理智和冷静，准确地问出重点。
“这就是关键。她一开始也不相信你的成绩，然后去查了，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同学，她没有权限。“
“然后就是那一天，不知道是谁几乎是同时得到的消息，很快把那个假冒的视频发给她，建议她自己去维权。“
“她不觉得奇怪吗？“
“是，她当然觉得奇怪，但是你觉得，她当时有心情关心视频的来源吗？她选择了沉默，然后把这件事告诉母亲。母亲很生气，想要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，就一直往上闹，但是一直有一股势力在拦截。母女俩可以说是屡试屡败。“
“你觉得李恩惠会不知道，那份视频是假的吗？你平时的成绩，你考试的状态，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吗？“季得先残忍地说道，他是那样的平淡，仿佛只是在问今天中午吃什么：”不是，她知道。但是她选择了纵容。因为她的纵容，她的妈妈才会最后中风复发。“
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意味。话音落地，整间休息室还是静悄悄的。冰箱的运作声、空调出气口的“呼呼“声、墙上指针转动的声音，以及几个人的呼吸声，除此之外没有更多。
李泽睿沉默地看着季得先，口干舌燥，因为空调的吹拂，唇边翘起一点边，她张开嘴，想说点什么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。季得先脸上的痛苦神色毫不掩饰，李泽睿只能猜测般握住他的手。
他很快向她投掷目光，回握住她的。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呢？“
季得先的喉头上下滚动，眼神里闪过某种莫名的意味，片刻后，他张开嘴：“这是她母亲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“你去找过她？”李泽睿惊讶地瞪大双眼，尾音向上扬起，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新闻。
“是。我查出来视频是伪造的，还查出你们当天考试真正的视频，知道她们还在维权就去医院找李恩惠。”
“没想到那天李恩惠根本不在，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见她的母亲。她的母亲因为中风躺在床上，当时的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，整个人发泡，肿得不成样子。我没想到她是一个人在里面，为了尊重她，我很快就转身离开了。”
“结果她认出我了说是‘李泽睿的家属‘。她告诉我，她其实知道她女儿就是没考上，陪着女儿冒险，只是为了让李恩惠好过一点。”
季得先眼尾泛红，手心紧紧攥在一起：“我不想对其他人的事情评头论足，但是她妈妈确实很爱她。两个人相依为命，她母亲告诉我，这些都是她日记里的花话。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，再然后，就是现在这样了。”季得先闭上眼，脸色变得煞白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，像是在忍耐什么。
李泽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心，悄悄地在里面画圈。痒痒的、顿顿的。
季得先睁开眼朝她露出一抹微笑，很勉强，但是表示他得到了安慰。
阳光穿过高高墙上的玻璃窗，一排排洒下来，照映在季得先的脸上，他站在墙阴和阳光之间，半透明、半隐晦的，睫毛轻轻颤动，周围的一切变得空阔，甚至是虚拟起来。
